D如何走出困苦

 

为什么想要做这个采访,有三个层次的原因。

除了以前跟你说过的,这种痛苦实在是太难受了。能不要经历的最好不要经历,如果不得不经历,有人可以跟他们分享一些经验,让他们少一点痛苦,这是我希望的。

第二个原因,其实我也很希望有一个专业人员的陪伴,让我能够很自然流动地去梳理,而不仅仅就是用一个脑子用一支笔去把它分析思考、归纳整理,再加上我是比较依赖于语言的,一种互动的流动的方式对我比较合适。

第三个原因就是我比较信任你。可能也因为我们之前有过练习,或者在课堂里面、其他session(会谈)里面有一些了解,就会觉得跟你说比较舒服,就好像right time, right person, right theme(正好合适的时间、对象、话题)三个事情搞到一起就发生了。

 

 

这是所有采访里流动最绵延的一场,我想向D表达这份above and beyond(超越性)的信任和宽宏。D在以自己的血肉身心拓展着生命的边线,她教我拓展承托所有未知涌现的可能性。无限的敬意献给D,也献给所有勇敢有爱的每一个我们。

 

 

 

 

我爸出事一年后,我去参加积极希望那个课,三天,这个课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疗愈的练习,这个练习是让你跟痛苦的四种内容进行连接。他讲pain痛苦,他让你看见痛苦,不是让你蒙上眼睛闭着眼睛。他说你看见最最痛苦的东西,后面都有一个gift(礼物),虽然大部分人可能都因为害怕去看,就拿不到那个gift(礼物)。我就想起罗马假日里他们有一个游戏,一堵墙上面有个嘴巴,说你把手伸进去你的手会被吃掉。就是那种,他就让你把手伸进去,你就要试一试,那个石嘴巴里到底是什么。

悲伤、愤怒、恐惧、空虚四种痛苦,都有一个具体的物的连接。比如那个愤怒就是一根棒子;焦虑就是一块很重的石头;空虚就是一个碗,下面有个洞,永远盛不住东西,往下掉;悲伤就是一堆枯叶。

我连接的就是悲伤。我到现在还清清清楚地记得,我的手碰上那个枯叶的时候,我就崩溃了,我在那边哭了有整整十分钟。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残酷的事情可以发生,把我爸直接从这个世界拉走,然后他那么挣扎、那么痛苦,我们大家都那么努力、那么挣扎,但他还是游走在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他没有真的回来。而我活了几十岁,我以前那么work(起作用),那么successful(成功)的那些approach(方式方法),那些mindset(思维观念)在这些痛苦面前不堪一击!我变成了行尸走肉……

也有一个痛苦,就是没有人能帮我,我当时认为就是没有人能帮我。或者说,只有我来承担最多的负担或者压力。

那一次的workshop(工作坊)就是让我过去累积了一年多的这种悲伤、无力、无奈,或者说以前世界的崩溃,得到一个很好的纾解,就在那个地方产生第一个质变:我就知道我需要去正视自己的痛苦,我不能再做行尸走肉,就算我哭了十分钟,也比我行尸走肉感觉好多了。

他就是告诉你,你一定要有connection(连接),你不能麻木自己,你麻木其实是没有出路的。当然就是你单单跟自己的connection(连接)哭了一番之后会觉得轻松,然后在旁边有人理解你你也会觉得安慰,但是你真正的走出来的第一步就是你一定要敢于把你的痛苦,让别人知道,不是单单写在日记本里,也不是像那个花样年华梁朝伟到一个树洞里去吐,吐完了就好了。那些是可以,自由书写也可以,但是,真正的疗愈是需要你让这个世界知道,你周围的人知道,你的痛苦。

工作坊回来之后我把这个课程当中给我带来的东西写成了文字,跟家人分享。可能他们的痛苦跟我不一样,但是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可以有变化的。

我现在对当时那个场面历历在目。在自己好像孤立无援、很脆弱、精神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说“我在这里”。你原来认为要扮演的角色、穿在身上的衣服可以一件一件脱掉。你就觉得他们看到我的身体我的心了。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我那一部分最不能被人看见的自己。从那之后我开始觉得有东西可以抓住,我不再是孤单一人。

那次课程有四个同学都来跟我讲他们和他们爸爸的故事:有一个是得肝癌的;还有一个跟我爸一样气管是切开的,也差不多是没意识,但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然后还有一直生活在一起,后来不得不送去养老院的;还有父母在ta十几岁的时候都去世的,很孤单地长大的……他们都来跟我说他们和爸爸的故事,他们也来感谢我把这个说出来。我们把内心这些溃烂的部分,最苦涩的、最沉重的、最可怕的部分打开了,因为打开,所以有机会互相为对方疗伤。

这种连接是非常深度的连接,我觉得甚至可以说是灵魂的连接,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就好像一块冰,你这块冰被投到了一个很大的泳池里,那个泳池很快就把你这块冰消融掉了。水是比较柔软的方式,不是拿个榔头把你那个冰敲碎了然后你就没有了自己。被敲碎很痛苦,你就是在水里化掉,你就会觉得你是从冰变成了水。所以我觉得那是对我人生的一个质的变化。

 

 

曾经行尸走肉的世界

 

那样一种被拽入谷底或者深渊的感觉,可怕,难受,然后希望有选择的话不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在那种状态里面,一开始你会挣扎,因为你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然后这个地方又很黑很暗,又没有人,很孤单,所以你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说我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明亮的地方,到一个有人的地方。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你怎么努力你都没有办法很快地去看见光亮,你尝试过了,比如你摔倒了再爬起来,或者你在各个地方找工具找绳子找个栅栏也好,就是想要抓住它想要爬起来……但是你都很难,就好像刚站起来一会又摔倒了,又有一个新的打击来了……

那种最无力的时候、最挣扎的时候,用一个词来形容就叫行尸走肉,你知道自己活着,但是,你完全没有力量,你的心好像被掏走了,好像就是一个躯壳在这里,然后这个躯壳就按照机械化的模式往前走。就跟机器人一样往前走,没有情感,也没有灵魂,你就是一个壳子,因为插上了电,你每天在吃东西,有能量进去。然后你每天也有安排,比如说,起床睡觉,吃饭,然后比如因为我爸的事情我要去医院跟医生联络,跟护士、护工一起帮他擦身、喂东西,但是他没有意识,所以你就机械地做这些事情。然后你就会觉得,好像原来的那些快乐,对美好的感受,对新鲜事物的兴趣,都没有了,都没有了。你就突然变成了一个躯壳,没有情感,没有灵魂,没有心,就在这种状态下,你活着其实是很难受的。

我觉得我知道自己进入行尸走肉这种状态最具体的一个征兆是,我觉得痛苦太难受,就要麻木它,麻木它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忘记它,就是要转移注意力,然后就刷剧,就看啊看啊,在这里面暂时忘记。等这个刷剧结束之后又回到现实当中,就还得不得不去做那些事情,虽然你一点都不想去做,但是你要去做。没有热情,也没有选择,你不得不去做。也没有希望,希望非常非常的渺茫。在那种状态下,我活着跟没活着是差不多的,活着的那个鲜活的东西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很冰冷的机械的东西。然后你回家之后,吃个饭睡个觉,然后有点时间再刷个剧,你觉得你自己的灵魂走了,你知道吗……

 

 

不要怪他们沉沦

 

我在那个时候突然之间有一个领悟,我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沉沦。你不要怪他们,真的是因为他们的灵魂被抽走了,他们的能量被抽走了,或者说,他们的血管被打开了,那个血被抽走了。比如一个人,正常全身应该4000毫升血,4000到4800左右,然后他只剩下1000毫升血了,你还要叫他干嘛,他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沉沦这个真的不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你说他沉沦了,他怎么也走不出来,他为什么不努力,其实他可以有很多选择啊,他可以过得更好啊……这些都是你身在局外的人根本不能理解的。可能在那个时候给我一点点安慰的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很痛苦很痛苦,但是有一些人进入了我的世界,我可以理解他们了。可能那时候就有一点点埋在心里的小小种子或者萌芽,当有一天我有机会可以去跟这些人产生共鸣跟他们在一起时,也许我是那个能理解他们的人,这也许就是上帝给我安排的一点benefit(福利)。

 

 

我开始觉得有点活过来了

 

我现在比较庆幸的是,我爸这个事情三年多了,我好像在两年半的时候差不多开始觉得有点活过来了。在你的采访问题里也有一个“如何走出困苦”,我觉得我其实没有满血复活,我没有完全走出,但觉得已经走了一大半,我已经从那个谷底在往上走,而且走到一个平台上,比较稳了。我没有走到以前完全鲜活的那个状态,但是我觉得我有力量可以稳住自己了。从谷底慢慢、缓缓地上升,但那上升的路不像谷底都是泥潭,上升的路上有一些树根、有一些乱石你可以踩住,你就会觉得路干得多了,你可以踩,可以慢慢走,你心里是安的。

 

 

转折前的重要铺垫

 

在我爸出事后大概三个月内,我在我妹夫的陪同下把交通事故这件事情理清楚了。谁的责任,责任多少,今后的赔偿,对方应该承担多少……至少在家人的心目中,要得到一个比较公平的处理,否则你就会更加觉得悲伤,或者不安。

我原来在外企里面干了将近20年啊,比如最简单的那个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里面,他就会说如何解决你的无力感,碰到很复杂很困难的事情时,你要选择你的影响圈里可以去做的事情(而不是关注圈),但凡你对这个事情有能力去影响的,你就要去尝试,这样你才能有一点点把控感。

对方司机肇事是什么心态,他在保险公司买了多少保险,这些不是我能够影响的,但是,我可以去了解保险的政策、交规怎么判、哪些是灰色地带等等,然后尽量产生一些有力的感觉,因为有一部分你还是可以影响,这是我一个已经长期习惯的思维模式,也给我带来很多信心的。

还有比如建设性的思维,不是攻击性,也不是很被动消极的。你怎么在这个事情当中看到任何一点点有益的地方,比如因为处理了交通事故,我对这个交规,对保险,包括对现在路面的安全设置都有了很多了解,这是看到事情正面的,有收获的一面。(D同时也提到,对局面掌控越擅长,办法用尽之后都不能改变的时候,自己就越痛苦,好像原来世界的游戏规则,不适用了,撑不住了。)

交通事故要结案就必须要在所有的医疗费用有一个截止的时候才能赔,否则没法确定赔偿金。像我爸这么严重的就必须要做伤残鉴定才能赔钱。我爸他没有意识,要等他身上所有的手术做完之后两三个月才能做伤残鉴定。他一共经历了三次手术,第三次在第二年。第二年的时候他稍微有一点点意识,他听得懂你叫他,看这里或者看那里,但他还不认识人,之前就是眼睛睁着,然后无光的那种。又经历了数月的鉴定和判决,到两年半的时候拿到了赔偿。当我们家花了上百万之后,终于可以理赔了…!这是一个解放,要不然如何承受,你也不知道到头是什么时候……

 

 

每一个汤圆有它的位置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年双11,我请一对一教练,做十次。教练其实就是我在积极希望那个三天课里的同学,我可以看见ta是什么样的,我对ta有信任。我有能量开始可以反思,反思到了自己在整个事情当中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模式。我看到了我的期望和我扮演的角色在整个这件事情这个系统当中,我的问题所在。

在一个系统里面,如果我说我这一家人是一锅汤圆,一锅汤圆如果很好,每个汤圆都很好的话,应该它是一样大的,在水里面滚动游动。这样一锅汤圆是一个让人觉得平衡的系统。我看见我自己在这锅汤圆里,我这汤圆特别大,我把别人给挡住了,我需要这么大吗?每一个汤圆有它的位置,不管它是什么味道,它也会在水里扑腾,它也可以因为有了更大的空间,它可以更自由地游动。

我一直记得那个教练会谈。后来我终于知道,其实我是搞错了,我在这个系统里我的位置应该跟正常的汤圆一样大就行了,有可能我这个馅是不一样的,但我不能去把别人的位置都占了。

当然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之前我在那么大位置的时候,的确他们那个汤圆还没长大,还没长起来,我可能把那些事都处理了,给到他们能量,比如说我因为自己查了法律法规,一部分社保是可以把医药费报掉的,我们经济上也没有那么多压力了。然后可能也真的是天意,我爸开始认识我们,就是发生在汤圆的这个会谈之后。

可以说放权,或者说可以把位置和空间让出来,让其他人去发挥。我也从心里想,我做到这个份上,我可以休息了,我不要一天到晚冲在最前面,我可以把东西接力棒交在人家手里,大家轮流击鼓传花、轮流拿好了。所以这个地方我开始变了,我就轻松了好多。这个是对我一个很大的转折点。

 

 

需要一个更大的管道

 

还有一个就是,当你所有的办法都没有用的时候,你只能祈祷。你也可以说得到宇宙的感应吧,就是这种能量的互动震动共频。我练了ISHA瑜伽,然后我妈这个家族,我外婆的父母,他们都是基督徒,我从小就受到这个熏陶,然后我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很痛苦很痛苦的时候,觉得所有的力量都是没有用的时候,你只有乞求上天的力量来帮你。我就是真正地去把圣经好好的读,好好地体会里面发生的事情,然后我也去做了决志祷告,我也接受了洗礼,我在那个地方感受到爱的怀抱。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到我的身边来,你都可以,我会领你到有溪水和青草的地方让你安心,卸下重担……我在很多的祈祷当中,包括教会姐妹的帮助当中得到很多安慰。

所以我真的就是觉得,人的尽头就是神的起头,人真的很有限,有尽头。你需要一种更宏大的、更博大的、更无穷的力量去连接,你要去跟它连接,因为你真的是一个很小的管道,你不连到大的管道里面,你真的非常容易用光。然后我也理解了当时中学学到宗教的时候,他就说宗教是一种为了人的需要而创造的东西。我当时心里想,为什么需要呢?当时根本不知道,人生经历的痛苦,可以有多大有多沉,可以多么让你窒息,多么让你行尸走肉,多么让你深深深深深深地无力……

 

 

要有人能够承托你的真

 

我就想如果真的你没有办法,你被卷入进去了,被挟裹进去了,那真的就是一定要Connection(连接),打开自己,让人知道你的痛苦,让人知道你的软弱,让人知道你的溃败,让人知道你自己觉得自己有多么委屈、多么不甘,要敢把衣服脱掉“裸替呈现”。当然你要知道那个对象对你来讲是安全的,这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我选了那个积极希望课上的同学做了一对一教练,我觉得最幸运的可能就是这个。因为如果我去把这些跟我最亲近的人讲,我伴侣也好,我母亲或者其他家人也好,他们没有这样专业的承托能力,就是hold the space,再加上他们自己也有一堆要失控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有这个一对一的教练机会的话,能让他们去接触去疗愈的话,应该会比较有帮助,至少从我的经验里是这样的。

所以,宗教是一个大的背景,然后具体的事件就是一个Connection(连接)就是一开始说的workshop(工作坊),还有一个是真正在系统当中看见自己的角色,如果你错误地定位自己的角色,你永远也不能解脱。

其实我觉得像艺术,最讲究的就是真善美。第一个字就是真,有了这个真,才打开了后面的善啊美啊。就像第一把钥匙打开一个门,后面才有第二把第三把钥匙。我觉得这个当然要有人能承托你这个真,这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们绝大部分可能都没有这个机会去感受到这种安全和真实,所以非常谢谢你让我有机会梳理,然后再把这些东西能够在一个很安全的环境下再去看一遍。你让我一个人去看,其实,也不太愿意。

 

 

 

 

D的故事似乎到这里就差不多要结束了,但有关人生终极关怀的课题还在进行中。D还要持续给家里人排班,安排父亲的护理工作,还要持续和医生沟通用针用药还有新症状的问题……

 

我爸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我爸现在进入更末期了,现在有肿瘤了,他又插了三年胃管,胃里面……我其实我最后想讲的就是,现在还有痛苦,这种痛苦也让我崩溃。你看他活得太痛苦,他活在那里就躺在那里,靠输液,他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只能靠静脉输入那些营养,他只剩一把骨头,然后,身上就很容易破……他还会睁着眼睛看看我们……你最亲近的人受到这种折磨,除非你下定决心把他所有管子都拔掉……在这种痛苦之下,我只能求神给他一些平安,这是心里的平安和肉体的平安。你觉得这个人,他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这种时候你真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

我爸他无法说话。如果他说,这是我的意愿,你们不要让我受苦了,你们让我走,那你才会心安理得地帮他拔掉管子对不对,但是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然后像他的同龄人,我妈我姑姑她们都说,她们不能接受让他不能吃就算了,就顺其自然吧,她们不能接受这样。我想会不会我爸如果这样走了我妈她们的心里都会有一个没有办法补起来的大洞。这个是另外一种悲伤,你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悲伤……

所以,虽然现在也有很多悲伤,也有痛苦,但是至少我已经知道了,不是我要去把所有东西都托起来,角色当中我就做我那一个小的汤圆就可以了。你只能让事情随着它自己的态势发展,你不要一定按照你的意志去manage (掌管、控制),let it happen (让它自然发生)。

所以,谢谢,这样的梳理可以看到有灵魂的connection,有内在的溃烂的脓的流淌释放,有自己在这个系统当中的角色和定位,还有宗教,你可以安息的地方,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休息,在那里没有人要求你要干嘛。

所以,我觉得我大概是走到了坚实的山坡上,有树,有土地,有石块,我可以继续走,虽然,我不知道走到哪里会出现一片灿烂的阳光,能开阔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但是我知道,反正可以慢慢走,可以尽可能平静地对待每一天,现在也不用刷剧了。这个就是整个我能想到的怎么下去怎么出来的过程吧。

 

 

 

在后期整理这篇内容时,D的讲述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伯特海灵格。 我想起他的几段话。这些话不是用来嵌套进D的故事,而是由D的故事开始,在我们绵延的生命里,或多或少,或早或晚,我们都会遇到关于死亡和生命、关于希望和爱、关于意义和力量、关于位置和顺序的挑战与思考。

 

 

关于广阔的领域,海灵格说:

很多问题的产生,都是因为我们执着于周围狭窄的事物,执着于我们所能看到的范畴,而与整体疏离。只有将环绕在我们周围的东西与超越这狭隘空间的伟大整体联结,才能得到意义和力量。解决方法大都来自广阔的领域,我们应将视野投向父母、家庭——一个较大的系统上,不应埋首在个人的愿望、问题、创伤和梦想中;刹那间我们便能与其他更多的东西联结上,在这广阔深远的领域中,我们所体验到的所谓不幸与痛苦也能得到一个位置。如果我们只是把目光放在家庭上,久而久之我们的视野也会变得狭窄。如果我们可以把眼光放长远,或许能为乍看无解的家庭找一条出路。 

 

 

关于良知,海灵格说:

集体良知包含着某一大群人,良知不容许任何人被团体遗弃。在个人良知运作下,会产生出美好善良与丑陋邪恶的分别,某人因此被排除出家庭,被遗忘,被鄙视;在集体良知的影响下,某些家庭成员便要代表被排除的人,以作弥补。

 

 

关于清白和罪恶,海灵格说:

罪恶出现在多种相关的情况下,却有不同的感觉。当我们做出危害我们的原生家庭归属感的行为时,我们会体验到最严重的罪恶感,也就是对被排除的恐惧,因为这种恐惧与我们最早的联结有关。那种害怕被排除的罪恶感非常强烈,所以我们会尽力挽回以维护归属感。这种罪恶感有重要的社会功能,它使人与人间保持关系和联结。

 

另一种罪恶感,和施与受的平衡有关。当我从某人身上得到好处,就会对他有罪恶感。当我一日没有回报,就一日感到不安,罪恶感会被当成一种责任感。我们常说:“我亏欠你某些东西。”如果我不作出补偿,对方对我会有要求,而要求总带有优越的成分。因为很多助人者都带有这种优越感,所以有时求助者不愿接受帮助。这种相连关系中的罪恶感被当成责任感,而清白无辜也是一种不受责任束缚的自由感觉,或者可以向别人提出要求。

 

人类的共同生活中,是有妥协和原则的,谁能遵守这些原则生活,就感觉自己是有良知和清白的。如果生活违反这些原则,人们就有罪恶感。可是,这种罪恶感是非常表面的,远远不及通过联结或施与受平衡关系所产生的罪恶感。这些都是有意识的罪恶感与有意识的清白感。

 

无意识的罪恶来自一个无理的要求,例如孩子企图承担父母的责任,他们表现出比父母还要成熟。从治疗的经验中,我们看到很多求助者都带着这种态度,以为自己要为父母承担责任。奇怪的是,因为孩子的行为是出于爱,所以也被看作无辜清白。但是孩子的这种行为违反了隐藏的序位:孩子提高了自己的位阶,使自己高于父母。孩子的无理要求正是他的罪恶,如果孩子的无理要求非常严重,他便会遭受沉沦失败以作为惩罚。当事人绝对不会对他的行为感到罪恶,但其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他的所作所为好像是犯了严重的罪行,这种罪恶便是很多重病的背景和根源。

 

 

关于归属权,海灵格说:

每一个在系统中的人,不论他仍活着或已经去世,都有同样的归属权,去世的人不是离开系统,他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被排除或被遗忘的人,若能得到家庭的接纳,系统便达到完整,活着的人也会感到完整和自由。

 

 

 

当你打开,你让你心里的那些腐败的腐烂的东西、发出臭味的东西、那些会让你中毒的东西,你把它都打开,流出来之后你除了感到轻松,你还会知道,原来,这个伤口是可以清理的,虽然很痛,你把这个肉削掉了,但是你还可以上碘伏,上纱布,上那些柔和的药膏,让它有机会重新长。 —— D